重生后楚恒好像忘记了很多事，可关于白露凝的记忆又是那么清晰，那么的刻骨铭心。
楚恒和白露凝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落叶满城的秋天，彼时的他刚被允许出巷，沉醉在了繁华的江左城中，未能按师傅的规定时间赶回来。
作为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乞丐，江左城内眼花缭乱的商铺，满目玲琅的商品，五花八门的小把戏，彻底让楚恒忘了师傅的叮嘱。
他甚至有些埋怨师傅为什么不早点放自己出来，为什么大家一定要呆在那死气沉沉的巷子里不出来看看，为什么自己要在那巷子里日复一日的练着枯燥无味的武功。
为什么就不能出来看看呢？
揣着一肚子小心思的楚恒回到巷子口处，刚好撞上了从里面出来的白露凝。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白露凝有着清冷艳丽的漂亮脸蛋，雪光萦绕的肌肤，蓝色的瞳孔冰冷的如同雪龙山千年冻土，高挺的鼻梁显出凌厉的线条，微抿的红唇，明明有着梅花般俏丽的五官，浑身却散发着冰冷的气息，那蕴在眼角眉梢的都是满满的骄傲。
那就是世人口中的天剑宗白衣剑仙啊，一袭白衣，剑染万人血的白露凝。
站在白露凝面前，楚恒想不论是哪个男人都承受不住她那如同刀锋般的眼神打量吧？
他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去，可是这么一低，楚恒看到的却是自己那打满了补丁的破裤子和烂鞋子，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在乎过自己衣着打扮的楚恒第一次为自己的衣着感到面红耳赤。
后来，楚恒才知道那种面红耳赤，叫做自卑。
有打扮华丽的侍从在白露凝前面开路，他们一脸嫌恶的从巷口出来，又一脸嫌恶的用着刀鞘推着楚恒。
“哪来的臭乞丐？滚远点滚远点！”
楚恒愣愣的看着面无表情的白露凝，又愣愣的被推倒在地上，最后低着脑袋默默爬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
从始至终，楚恒就像是一个空气人一样，没有一个人用正眼看过他一眼。
包括白露凝。
他有些庆幸，又有些难过。
他庆幸的是白露凝没有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难过的却是白露凝没有看过自己一眼。
有些人，真就是一眼千年。
再后面，光头的林大哥一脸焦急的追了出来，正好看见躲在角落里的楚恒，连忙指着楚恒大声叫道：“白剑仙，白剑仙，姜老头说的徒弟回来了啊，你看看！”
白露凝微微蹙眉，她转过身子，一双美眸慢慢看向站在角落里浑身脏乱的楚恒。
“林言，我好像说过，我不喜欢邋遢的人。”
“这……”林言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摸着大光头，过了一会一脸讨好的笑着：“白剑仙，你看这孩子……今天跑出去疯玩成这样，哈哈，要不喊他去洗洗，收拾收拾一下？”
“楚恒你小子，还不赶紧进去让你娇娇姐给你收拾收拾！”得到白露凝无声的默许后，林言咧开嘴对着楚恒大声说道。
“嗯……好。”
楚恒有些不敢看白露凝，他一直低着头向着巷子，向着自己的家走去。
脚步很沉重，精神很混乱，楚恒心里是说不出的难过。
因为侍从的一句话。
“一个臭乞丐还能收拾成啥样，真是搞笑。”路过侍从时，侍从这么小声嘀咕道。
白露凝心底也许这么想的吧？
楚恒穿上了娇娇姐特意给他做的新衣服，还洗了澡，甚至还用上了娇娇姐珍藏的香露。
就这样，楚恒才有了正眼看白露凝的底气。
“看在姜前辈的面子上，我白露凝就收你为我此生唯一一个徒弟，楚恒，你可愿意？”
白露凝轻声开口问道。
唯一一个徒弟，楚恒的脑海里不停的回响着这一句话，各种情绪顿时交织在心头。
“我愿意。”
现在想来，那可能是楚恒当时做的最错误的决定。
跟着白露凝来到天剑宗以后，楚恒才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新世界。
就像是从小吃惯了咸菜馒头的穷小子，突然吃上了山珍海味。
这种感觉说不上有多好。
楚恒以为和白露凝成为师徒后，他们的关系会更进一步。
但是他们的关系依旧像是陌生人，不对，应该是连陌生人都不如。
起码陌生人不会整天冷脸对着自己，楚恒心想道。
白露凝只是敷衍了事般丢给楚恒几套剑法和心法，然后就什么没有管过。
楚恒被同门嫉妒的师兄弟捉弄，欺负，白露凝别说为他撑腰，连出声制止都没有做过。
甚至白露凝有一次都看到了，可她却只是皱着眉头眼神冷漠又疏离，然后绕道而行。
不仅如此，楚恒回到住宿还要接受白露凝的冷嘲热讽，认为他给自己丢了面子，罚他晚上不准睡觉，继续训练。
那是天剑宗峰顶的寒冬深夜啊，有人在乎吗？
没有人在乎。
后面宗门弟子比武，楚恒拿到了倒数第一，输掉比赛不说，还被打到破相。
那是当着多少人的面啊，白露凝就这么一脚狠狠踹在了楚恒的身上，眼神冰冷无情：“废物！”
身体很痛，可是楚恒的心更痛。
师尊你知不知道，你没有教过自己任何剑术，自己来这之前甚至连剑都拿不稳啊。
白露凝似乎从来都不喜欢听楚恒解释什么，看着他的表情从来都是冰冷而又漠然。
那么的冷傲，那么的高高在上。
可就是那么高高在上的师尊，原来也会因为想一个人而酒醉哭泣。
“楚恒，你知不知道，咳咳，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想和他在一起……”
“可是……可，可是他一定会讨厌我的，一定不会，不会和我在一起……”
楚恒沉默了许久，才走到已经趴在桌子上喝的烂醉如泥的白露凝旁边，轻轻的，诚惶诚恐的伸出双手抱住她。
那是楚恒第一次拥抱白露凝，哪怕白露凝嘴里一直在说着“他”。
“我好难过……”
“不难过，不难过，师尊不难过……”
楚恒抱着白露凝，他第一次看到白露凝安静的面孔，美得像是天上的月光，皎洁明亮。
他轻轻拍着白露凝的后背，然后有些迷茫的抬头看着天上的残月。
师尊，其实我也很难过。
可是没有人安慰我。
跪在青石板上三天三夜是什么感觉？
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感觉。
已经习惯了承受白露凝的各种脾气，楚恒就这样在青石台阶上跪了三天三夜。
如果不是上山送东西的外门弟子发现了已经高烧晕厥的自己，楚恒想，自己也许早就死了吧？
等到楚恒醒来的时候，他的身边只有一个叫不出名字的丫鬟，也许是从山下叫上来的吧？
叫不出名字是因为楚恒一醒来，白露凝就把那个丫鬟给遣下了山，连给他道谢的机会也没有。
“以后再发生这种令我感觉恶心的事情，就休怪我不讲师徒之情，将你逐出宗门了。”
他们之间……有过师徒之情吗？
为什么你能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呢？
为什么自己好心好意的照顾会让你觉得恶心呢？
楚恒有太多的疑惑，太多的不解，还有太多付出得不到回报的心碎。
……
他记得和她初见时的惊鸿一面，他也记得最后见面自己被冤枉逐出宗门时她的满眼冷漠。
楚恒是江左城里吃百家饭长大的乞丐，被老师傅一手带大，而白露凝是高高在上，白衣胜雪的天剑宗剑仙。
两个人从出生开始就有着天壤之别，他们之间的鸿沟，从来就是一个无法逾越的天坑。
他拼了命的努力想要站在她的身旁，可是过了很久他才明白，她身旁想要的人从来都不是自己。
楚恒也明白了这世上有些东西是拼了命也无法改变的，可是当他想要把这个结论告诉师傅的时候，师傅却已经不在了。
为什么呢？
为什么好人就一定要被欺负呢？
他被贼人抢劫时她没有出现，他被她追求者羞辱时她没有出现，他被冤枉逐出师门时她没有出现，他死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出现。
白露凝……就算我在你眼里什么也不是，可是你也好歹是我的师尊啊，我也是你唯一的徒弟啊，白露凝，你知不知道，我被贼人抢劫抢去的的钱……是救我师傅的救命钱呢？
哦，你应该不知道，毕竟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挡箭牌，一个老实到有些天真的小乞丐。
可是那个时候楚恒还是没有死心，哪怕他知道自己被贼人抢劫是有人指使，哪怕他知道白露凝全部知道，哪怕他知道自己被贼人抢劫的时候白露凝正在和那个男人一起游街。
怎么就那么天真呢？
她的冷漠没有让楚恒死心，她的恶言恶语没有让楚恒死心，她的故意针对也没有让楚恒死心。
可是当楚恒被冤枉时她不经意间轻轻勾起的嘴角，彻底杀死了楚恒最后的心。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明明已经经历了很多困难艰辛的事情，却会因为一些不起眼的细节而放弃所有。
所以白露凌啊……这一世，我不想再当你徒弟了。
再也再也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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